Irene身為六二人,參照Human Design的視角,記錄的生命觀察。
今年春天我和媽媽跟團去歐洲玩,要跟一整團陌生人朝夕相處對我來說不容易,但是因為事先建設好心態,旅程相當圓滿,只不過我的精神狀態前後落差很大。巴黎的拉法葉百貨是關鍵分水嶺,自己去拉法葉百貨和跟團去拉法葉百貨,完全是兩回事,百貨業者針對亞洲觀光團的習性設立的購物措施,簡直周到得罄竹難書,那天下午我拉著媽媽逃離缺氧的華人血拼集中營,到街角咖啡廳喝完涼水才鎮定下來,但是數日以來的超然與冷靜完全崩毀,我旅程中第一次在內心吶喊,那是什麼鬼地方,這是什麼鬼行程。
因為經過這個崩潰,全程的新仇舊恨都失去消停的餘地,我在後續幾天體會到,跟團是簡易版本的「乘客與汽車」。這是Ra對人生的比喻,他說我們的形體設計是一輛配有司機的汽車,而意識是後座的乘客,乘客應該專心觀看窗外風景,不去左右車輛內建的去向,才有機會讓這一生的覺知與智慧,在見證的過程中顯現。我覺得跟團就好像,整個團都是我的車,我無法更改這個團體的方向、脾性、面貌、環境,而且無法脫離。
我說的無法脫離,不是字面上那樣被動承受的意象。我想陪媽媽去一趟最適合她的旅行,而這個團體可以為我做到這件事。旅遊團和自由行最大的差別在於,旅遊團是一種擬體驗,自由行的時候,遊客隻身進入異國的文化,比較有機會融入當地的日常,但旅遊團是一群人集體接受導遊或商家的專屬安排,看似坐在布魯塞爾街頭用餐,其實還是罩在一個台灣社會的大泡泡裡。我不喜歡這個大泡泡,但是這個泡泡很適合我媽,她樂於與團友交換個人資料與生活細節,導遊也比我更懂得拿法國皇家世間情逗她開心。我為她的開心感到安慰,這就是我一開始上車的目的,是我這個「乘客」選擇了這輛「汽車」。
而且只是十天,所以說這是簡易版,知道期限只有十天,什麼事都沒有發作的必要。用這十天的束手束腳換一個圓滿旅行給老媽,薦骨說它可以。所以,當團員為飯店的自助早餐表現出興奮貪婪,我安靜嚼麵包;當導遊把團體帶進免稅店上免費的廁所順便買包包,我站到牆邊玩手機;當大夥一起就座桌面未清地板油膩的中國餐館飯桌,我斟茶喝茶。反正十天而已。
並不是薦骨有回應的事做起來就不辛苦,我看見餐廳侍者看著團友拿礦泉水瓶裝滿柳橙汁的表情,肚裡還是難免呻吟。人在團裡,心卻苦於被認做是一團的,不知道這是六爻病還是二爻病比較多。但畢竟是簡易版,我始終能夠維持有禮的皮相,人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犯蠢比較難過得去,因為自我控制慣了;但是看著團員幹蠢事倒是相對容易些,我最後甚至發展出理解,文明是地域性的約定俗成,一個亞洲人沒有及時養成歐洲人的生活文明,不是罪惡,而亞洲人對於歐洲的物質富裕難以抗拒,其實是一種貧困的哀傷。
有時候真覺得用「別無選擇」來形容No Choice未免太客氣,有些人間悲劇根本叫做「無力回天」,再怎麼可以理解的悲劇它還是悲劇,我就這樣眼睜睜當了十天束手無策的乘客,外表平淡內心轟烈,憋得我元氣大損,回到台灣以後,在生活的規律裡才慢慢恢復飽滿。儘管如此,再來一次我還是會說跟團是正確的決定,即使不談媽媽的旅遊樂趣,六的頭腦拖著二的身驅跟團去歐洲玩竟然不是全無好處,體驗過簡易版的「乘客與車輛」,才有得對照出我的真實版有多麼末路狂花。六爻的頭腦自以為超然,但事實上為了閃避這世上諸多泥濘,本乘客這三十餘年來恐怕根本一直坐在司機腿上搶方向盤,超個鬼然。
這是我見證完簡易版所得的覺醒,回頭想到真實版裡額定的覺醒和智慧,可能已經被我閃掉不少,略覺不安。
(圖說:拉法葉百貨主館的玻璃穹頂一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