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心不騙之騙

我發現，原來我不適合教人做菜，要嘛像敷衍，要嘛像詐騙。

我會做菜跟會外文會開車不一樣，沒經歷過系統化的學習。沒有人詳細告訴過我柴米油鹽的相互因果，我會做菜完全是跟在長輩身邊看來的，天天年年看，看不懂就問，得到的答案有時候受用，例如，鍋子夠熱煎魚才漂亮；有些答案卻是廢話，例如，滷肉加糖要加個「量其約」就好，不能太甜。到底要量哪個大約，我那六二的母親大人也說不上來，要加多少糖她的手知道，但是她的頭腦好像不太確定。我還沒成年已經學會放棄問她任何關於烹飪的度量問題，眼看手動嘴嚐，我自自然然也入了這個量其約的廚房流派。

這種fuzzy模式的廚娘養成有一個問題，嚴格來說是兩個。第一就是沒辦法跟緊食譜做菜，人家說要300克的花椰菜，我剝完一顆秤起來有420克會全部一起丟進去，覺得自然有辦法微調其他佐料來配合，不然那120克是要冰齁過年膩？人家說加半杯鮮奶油，我懶得去買，默默改成鮮奶補一小塊奶油就算。在自己的廚房，我向來托大，自信沒什麼處理不了的烹飪問題。

自作聰明砸了鍋的意外就不提了，這裡惹事的都是那些受人喜愛的菜色。要是被問起怎麼做的，應答的都是頭腦，有時候我會說出參考的食譜，就是那個誰誰誰的網站啊有沒有，那個食譜真的很讚；有時候我會說，喔超簡單的，就只是把馬鈴薯先煮熟再炒香，加起司進烤箱上個色而已。這是fuzzy廚娘的第二個問題，我的頭腦沒有辦法記錄我的身體怎麼煮菜，它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，但其實很多細節跟不上。馬鈴薯煮到什麼熟度要下鍋炒，炒到什麼焦度才進烤箱上色，這些我用身體學會的「量其大約」，頭腦始終無法整理出完整的人話來說明。別人問起做法的時候，我答得赤忱真心，但那內容其實無比呼攏，尤其，對方如果是謹慎踏實的一爻人的話，可能感到慘遭詐騙，跟著食譜或我的口述，卻做不出同樣的味道來，未必不好吃，但是一定不一樣，因為我根本不是那樣做的。

這是我近來才認識的自己，我可以教英文文法，教怎麼玩手機遊戲，教各種我聽課看書學來的的系統化知識，但是不該隨便教人做菜，因為那不是我用理智系統學來的技能，我根本不確定我是怎麼會的，所以我說出來的步驟，很大程度是我的人類智能自動填補出來的故事，儘管情感真心不騙，邏輯妥善周延，但以煮出來的味道相異度來說，貨不對辦它就是有點騙。（攤手）